栗深林兮惊层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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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澄桑】紫外光 5

现趴,模特澄×摄影师桑

前文:4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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所以这该怎么算这一回事儿。

那几粒薄荷糖引他肺腑生凉,无意间充当冷心冷眼媒介,缀连起手和唇的久别重逢。聂怀桑拿后槽牙细细碾完了咽下去,强迫自己从稀微甜度里榨取尽可能多的糖分。眼帘默然无声放下,他不着痕迹藏起眼人,指纹如漩涡贴着太阳穴连连打转。

江澄收回手,毫不留情低声盖棺并嘲讽:“富贵毛病。上学那会怎么不见你犯过?”

那会只有通宵的排位蹦迪吹瓶,一大群年少无忧手足细长地搅在一起,酣嘻笑呼着焐活了苏州城墨刻般深夜:一旦迈出校门,又有哪寸踏地不能开出空中花园。而今都早给剥出偌大座羊脂玉般象牙塔,过颠三倒四入世生活——杯子倒还碰不出梦想破碎声音,但也足以唱叹一句人生不易。

江澄端详一会他揉太阳穴的手,倒正像琢下来的一大汪羊脂玉碎屑,穿绦般绕着四圈木珠,肤色给一百零八粒紫檀衬得糯白清亮,整个人绵绵塌塌抵着银碟般瓷砖,泛出点杏仁豆腐的冷甜。

……惯得他的,一没人管着就糟践自个。

八年,岁月好像不怎么忍心篡改他容颜,那双眼在雾中睁得很慢,像被一段破碎的下课铃声初初唤醒。

聂怀桑斟酌了一下,那边金凌回过头低低喊一声:“舅舅,有人。”

他便顺水推舟先开口:“今天多谢二位。我,呃,没什么问题了。二位不方便的话,先走无妨。”

江澄忽然睨他一眼,语气微妙近乎诡谲:“你凭什么认定我会扔下你?”

他似乎很满意聂怀桑陡然生硬起来的表情,车钥匙清清脆脆抛出利落弧线:“去开我车,金凌。咱们送佛送到西。”

“什……哈?”


“不是,舅舅,我真没动过你车钥匙……好吧就两……三次。”金凌蔫嗒嗒地揉着一只哈士奇靠枕,眼神三分倔强七分视死如归。

“行了,这么大人了你敢做不敢认?”他当然不会跟外甥宣扬一遍自己在他这个年纪的光辉历史,哪怕副驾上正坐着个最佳见证人。江澄一边想这小兔崽子何以会给养得这么熊,初生牛犊气概都奔着认骂认罚一去不回且无力转圜,一边很长辈口吻地施以凛凛训诫:“臭小子你给我记着了,你敢开上路我打断你的腿。”

后座传来小孩哀怨的扑腾。

聂怀桑拿手指尖豁开一点安全带,犹在消化这一连串如梦似幻事实:在超市低血糖晕倒,遇到前任,然后上了前任的车。

喜闻乐见,他这是错拿了哪位小言女主的本子,稍微考虑一下收视率,现在连偶像剧都不这么拍。聂怀桑捂脸。

等等,上了车?

“请问……江总,我们这是要上哪?”聂怀桑探出个手,虚心求教。

似乎让这个彬彬有礼的称呼蛰了耳朵,江澄眼仁微动,透过后视镜看见车身后退潮般的绿化带和车流,琥珀色树脂晶片滤出一个滴胶般渐次昏黄的世界,往下午三四点钟清澈天气上涂一层脉脉落日,显得怀旧而漫漫。手指把着方向盘,他语气不耐地反问:“你觉得我在往哪开?”

我哪敢乱揣您老心思。聂怀桑叹口气,莫名觉得很心累。他望一眼窗外街景,不甚确定道:“第一医院?”

江澄转动方向盘:“我家。”


他家……小区。

聂怀桑给四面八方寂静气场摁定在社区卫生所椅子上,乖得像一团收敛绒毛的小动物,安静本分地抻长净白手腕枕上诊室的办公桌,在渗进静脉的纤细冰凉感里笑得局促而客套,像一块波光粼粼的冰,眼睛里一闪一闪,倒影出恰到好处的不安。他试探着问:“温医生?”

温情不甚明了地望一眼走进来的江澄,撕开血压测量仪的尼龙搭扣,眉尖又凝起来,叮嘱他:“手放松。”

江澄把一包不二家棒棒糖扔进他怀里,拨开兜帽露出招牌的细眉杏目,鞋尖上翘轻车熟路坐上旁边椅子,下颌骨抬起一点,浑然一副拿人提审姿态。

“收缩压80,舒张压60。偏低……真低。”温情给他把臂带剥下来,顿一顿中性笔笔尖画出串飘逸数字,其间抬眼看小孩似的跟他示意:“你可以先吃。”

江澄看着他慢慢把手臂拖回来,听诊室清冷色调齐刷刷淋下,他那条手臂白得透青,像淤满了流深静水。

温医生掀起双眼皮:“年龄?”

“二十七。”

“……我只需要一个人回答。”温情收回往边上瞥的一眼。

聂怀桑没出声地笑了笑,幽黑眼睛浸着歉意纵容礼貌,惟没有羞赧,盈盈溢溢无可奉告。他埋头撕出一声尖而滑的塑料纸响,掐来一支葡萄味放上玲珑齿列,一丁点莹莹然紫色在淡红口舌间若隐若现,像冷灯光下一笼水洗得泛白的粉红黛紫树莓,无脂无粉地拷贝下有施国美人裂帛神色。江澄看在眼里,齿间咬着极轻的一声啧。①

医生只是低眉写着一绺字。

江澄问她:“开药了吗?”

温情微弱地翻个白眼,直白道:“低血糖低血压,就好生养着呗,能怎么开?”

江澄更直白:“我捡到他的时候他晕地上。”

温情脸上便滔滔不绝流露出医生特有的恨铁不成钢,她把单子和病历快速校一遍,视线重又拗回对面聂怀桑身上,对着那张与弟弟年岁相仿的脸哼道:“修仙修得——现在的小孩。”

聂怀桑很愧疚,一半为他毫不知情也幸好不知情的哥:“昨天刚截稿。”

“行了,”江澄梭然站起来,“那没什么大问题就先这样。先走了。”

他骈指接过医保卡,向医生点头:“今天有劳。”然后提步先蹚出去。

走廊里灯管抛下长长绕绕影子,被拉开的门扉准许故而大胆游进室内。聂怀桑怀里络着那包糖,慢腾腾地致谢告辞完毕,踩鼓点般搭上江澄影子的末梢。

金凌给他赶回去了,此刻整辆宽阔高敞SUV上只有他们两人。江澄打了火,摘下太阳镜的眉眼黑白分明,被些许刘海裁剪出一丝春衫薄料峭意,他在引擎声缓慢涌起的四方盒子里不咸不淡开口:“你现在就是这么过日子的?”

这话若是从别人口中出,聂怀桑必然笑答曰“人生不易”,可现在问他的不是别人。他在心里不知叹有第几声,才从甜而薄的葡萄紫糖片下漏出倦而沉的一句肯定:“嗯。是啊。”

像早就料到他会如何作答,江澄一边从后视镜里测量倒车余地,一边似是随口而道:“久别重逢他乡遇故,见到我你有什么感想?”

一瞬间想到金凌倔强忿忿眼神,聂怀桑在夸赞的措辞间斟酌了小小一会,最终一半真情一半求生地应道:“你比以前,呃,更好看了。”……也更凶了。

有句话便堂而皇之在那里候着了。江澄闻之神色如故,施施然回敬他:“你倒是没变。”

聂怀桑看他调整好车头方向,转过脸惯常先嗤一声,紧接着亲手荡开温热呼吸那扇坚硬闸门,不留余地汩汩浇向他,左边脸颊真切一热,江澄附在他耳边声音低缓,一字一顿道:“你还是一样怂,聂怀桑。”

路虎低咆一声,豁然冲出停车场。






注:

①皇甫谧《帝王世纪》:“妺喜好闻裂缯之声而笑,桀为发缯裂之,以顺适其意。”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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